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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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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時候卻仿佛要看到人的心裏。即使伊南娜不是文藝青年,也想起這幾天單位的中年阿姨們談論的《甄嬛傳》裏的臺詞一句:“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眼神相接的一瞬,伊南娜感到一種淡淡的疏離。她往前走到病床前,捏著保溫桶的手卻已經汗濕,因為離得近些,便是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這可不是那些街上喊打喊殺的小混混,而是真正刀山血海裏沖出來的煞氣。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依舊只有電視裏的男聲漠然而鏗鏘地說著臺詞:“強盛的赫悌帝國在建立四百餘年後,遭遇‘海上民族’菲利斯丁人入侵地中海東部地區,帝國被肢解。在茍延殘喘、流浪於安納托利亞平原和兩河流域五百年後,殘餘的赫悌帝國最終被亞述所滅。”

“該死的亞爾安……”那男人喃喃自語,話裏帶著外國人特有的一種奇怪腔調。

伊南娜決定把這人身上的種種疑點都搞明白,可是一鼓作氣問了一溜的問題反而暴露了她的緊張:“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來的?身上怎麽會受槍傷?背上的傷又是怎麽回事?要不要我給你聯絡大使館?”

伊茲密又擡起眼看她,雞湯裊裊的香味沒有掩蓋住伊南娜特有的氣質和味道,和他昏迷時鼻端接觸到的一樣,真人眉目清婉,像春日的小溪潺潺:“你是救我的人。”

這到底是誰在問話呀,伊南娜點點頭:“你到底是哪裏人?”

“什麽是槍傷?”

對於一個自說自話的人,伊南娜只能奪過他手裏的遙控器轉到電視劇頻道,這個臺果然不負眾望地在播抗日雷劇,這會兒雙方正拿各種槍打得如火如荼:“就是這個,你快回答我的話,你究竟是什麽身份?為什麽會受重傷?”

“伊密爾,”伊茲密已經知道自己現在是在二十一世紀,但是在陌生人面前他習慣性地報了假名:“人是什麽時候造出槍的?”

“大概有幾百年了,”伊南娜敷衍道:“不要拿假名騙人,餵,你幹嘛!”

伊南娜的尖叫伴隨著一聲爆響,不只是哪句話戳到了伊茲密的神經,他抄起床頭的電話就神準地把電視機屏幕砸了個稀巴爛,火星四濺、暴露的電元設備“茲茲”冒煙,奮強沖出去拿了個滅火器把零星的火苗扼殺在萌芽之中,年前才粉刷的墻壁已經一灘漆黑。

滅完火,他喘著粗氣想把滅火器砸到那個自己拼了好大力氣救回來的麻煩家夥的頭上,可那家夥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抓著被面死死咬牙,依稀聽他從牙縫裏擠出句話來:“賤人,這個賤人,她對路旁的乞人都能憐憫,卻惟獨對我冷眼相對,她明明知道這神秘的傷口是什麽,卻看我痛苦、看我流血、看我淒慘死去,賤人!”

暴力分子好可怕啊!奮強連忙叫來幾個小弟把電視機的殘骸弄出去,一邊把伊南娜拖到一邊,亮出賬單來:“娜姐,親兄弟明算賬,手術加住院費,以及報廢一臺電視機,裝修我就友情全免,總共一萬,不能再低了。”

伊南娜噎了下,知道自己理虧給人家惹來大麻煩,可是她只是救死扶傷,真不知道那家夥是誰啊:“那就一萬,讓他再住兩天。”

奮強咬定青山不放松:“八千,今天就把他帶走!”

伊南娜才交了房貸,捏了捏自己扁扁的錢包,很沒有立場地屈服。奮強對送走一個大麻煩歡天喜地,還開了小面包服務周到地把人送回家,故作大方地表示病號服就當免費贈送了。

這時候再後悔心軟實在是太晚,伊南娜打算撬開這位伊密爾的嘴,好把他扔到大使館了事,但是她不確定自己在走出門之前,會不會被他拗斷脖子。樓下住著交好的兄弟單位的城管局阿姨,伊南娜去她家翻了幾件沒收來的大號T恤和褲子,然後滿面通紅地發現男人擦了身換了衣服後,灰太狼棉布汗衫緊緊地繃在胸肌和腹肌上。

伊南娜把冷掉的雞湯熱了一下,看他皺眉一勺一勺地喝下去,然後用一種心理醫生淳淳善誘的語調問道:“你和我說老實話吧,這樣我能把你送回家。還有,你也看到我很窮,實在沒法養活你。”

桌上的水果刀像變魔術一樣到了男人手裏,他眼也不眨地把自己幾乎長及腳踝的銀發割下扔到伊南娜面前:“我沒有家,還有這個,應該能換點錢。”

要不要這麽霸氣啊?!伊南娜欲哭無淚,打定主意要把一切可能的兇器都藏好,然後暫時打消了套話的打算,她將那像銀子拉絲一般的美麗長發團好放在桌上,又看著某人空蕩蕩的脖子,有氣無力道:“不早了,你才做完手術,早點睡吧!”

伊南娜照顧病號,自己去睡了沙發。伊茲密躺在床上,這裏晝夜明亮,和夜晚一片黑沈的哈圖薩斯不一樣。可他已經身處三千年後,哈圖薩斯已是山巔的黃土堆,鋼筋水泥的現代世界,再沒有英雄般的王子。伊茲密再不是伊茲密,他連比泰多人引以為豪的長發也舍棄了。

那些束縛他的、要了他命的東西如今都已經不必再想,現在的他每天只需要考慮一個最困難的問題:怎麽在這裏活下去?他是個意志堅強的人,非但不想懷念過去,連回頭都不願意。神靈給了他又一次生的機會,只要稍作努力,他就能忘記從前,說不定他能心甘情願地在這小小的房間裏靜謐過活呢?

而且他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個善良的人,雖然她亟欲擺脫自己的意圖明顯,可她依然在初見的時候救了自己、現在還養活自己。這種帶著點自私自利的小善意,卻讓愛慕著凱羅爾不分國界的善良,卻惟獨對自己狠心的伊茲密,感到了一絲活著的愉悅和真實。

伊茲密決定利用她活下去,不管她願不願意。伊茲密在床沿坐了一會兒,走到客廳裏看見蜷縮在沙發上的伊南娜,忍著肩膀的疼將人抱回了床上。伊南娜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在床上,但身邊沒有人的事實讓她好過很多。晨光裏,一個高大的背影穿著緊巴巴的灰太狼汗衫、赤著腳正在冰箱裏分辨能吃的東西。

從此單身女郎雙人床,床上多了只灰太狼。

☆、番外三 英雄王子落難記(中)

伊南娜無奈地走到廚房接手,把凍得和石頭一樣硬邦邦的大火腿從伊茲密手上奪過來,不然這個暴力分子看起來要把它往墻上砸。

因為不知輕重的翻攪,上層的雞蛋有好幾個都無辜地裂了縫,伊南娜便把它們拿出來,讓伊茲密看著怎麽打蛋、怎麽打開電磁爐、怎麽煎荷包蛋。

她把鍋裏的荷包蛋翻了個面,撒上鹽和黑胡椒,然後指著碗櫃讓伊茲密端兩個盤子過來,一邊叉著腰說道:“既然我收留了你,那我介紹一下自己。我叫伊南娜,是個警察,但不是抓壞蛋的那種,只是派出所裏的小文員。你現在身體不好就暫時住著,但一旦恢覆健康,我醜話說在前頭,你不能繼續留在我家,一我沒錢,二要被別人說閑話。”

伊南娜?伊茲密把這個名字在舌尖滾了兩圈,竟然是蘇美爾人的女神,他在心裏默默感謝伊修塔爾女神,然後好心情地把後頭那些不順耳的話統統掠過,只當沒聽見,雙手端著盤子禮尚往來:“我叫伊茲密。”

這回大概是真話了,伊南娜把伊茲密指使著去洗盤子的時候,門鈴響了,貪財而很有醫德的奮強醫生站在門外,指了指自己手裏的袋子:“我來換藥。”

奮強醫生顯然震驚於伊南娜的小套間保持著完好,不由就有些沮喪地懷疑自己的人品,從而導致了暴力病患的南橘北枳?直到伊南娜一聲怒吼傳來,原來伊茲密所謂的洗盤子就是開著水龍頭到最大,很有耐心地看著盤子上的油漬被一點點沖掉:“麻煩你用用手,用用你的手!還有洗潔精就在你面前的窗臺上!”

奮強醫生心滿意足地坐在沙發上,開始往外拿藥膏和紗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才是真理嘛!

其實這兩個不知道,敢讓金尊玉貴的王子一枚洗盤子、敢把他掃地出醫院的膽大二人組,如果不是生活在民主社會,早就被拖出去砍了一回又一回。因為伊茲密傷在肩部和背部,又被奮強從屁股上植了兩塊皮,換藥的時候,伊南娜自然就出去避嫌。不過奮強懶得和伊茲密說話,有醫囑還是告訴伊南娜:“傷口恢覆得不錯,簡直有點異於常人。但切記還是不要沾水,屁股已經沒有大礙,奮強我考慮到你一個單身女人,給你帶了點男性日用品,不要太感謝我哈!”

把奮強踢出門,伊南娜發現伊茲密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手上很仔細地研究奮強帶來的禮物,一條男人的四角褲,伊南娜要謝天謝地那不是一條性感小內褲嗎?

伊茲密顯然對這東西的作用有點不確定,放到胸前比了比,發現褲襠處拿著平底鍋的紅太狼和自己衣服上的灰太狼有那麽點相似,伊南娜打開電視轉到電視購物頻道,裏面有一群裸男正穿著小內褲大秀身材,其實他們一個都比不過伊茲密:“看懂了就去穿上。”

因為屁股上原本纏著的厚紗布被除去,現在長褲底下就是真空的伊茲密,瞎子也能看出他那一大包很好的本錢,因為沒有束縛,走動間還會很有質感地晃兩下,他皺著眉看著似乎對裸男習以為常的伊南娜:“看起來很不舒服。”

伊南娜正換了外套盤頭戴帽子,一身女警的衣服幹凈幹練,一步裙合身地裹著大腿和臀部,像是才被清新的春雨滋潤的成熟的果子,她回頭朝著伊茲密挑釁地笑了笑:“我要去上班,你不準亂動家裏的東西。還有你可以不穿,但是會被當做流氓抓到拘留所,你穿不穿?”

伊南娜下班回家,發現某人內褲已上身,電視機還在嘰裏呱啦,估計開了一天,竟然連電腦的機箱都有點發熱,家裏表面看得見的地方都整整齊齊,想來是被收拾過。看著幹凈的盤子上躺著一只孤零零的荷包蛋,伊南娜突然心軟,沒去給自己的電腦設個密碼。

除去某人睡覺的時候死也不肯穿內褲,鑒於他睡的是沙發,伊南娜就懶得管他。時間久了,她和奮強都不約而同地發現點蹊蹺的地方,卻又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沈默,很少再去追問伊茲密關於他的來歷的問題。開玩笑,即使伊茲密小心翼翼,很少動自己沒把握的東西,很少問一些傻兮兮的問題,可是你問一個對現代文明一無所知的人你家在哪裏,是在挑戰自己的科學觀,尤其是伊南娜發現搜索引擎的記錄大部分一直是:赫悌,埃及,安納托利亞,西亞什麽的。

伊茲密在傷好之前幾乎從沒走出過家門,沈默得令伊南娜心驚,又有點心憐,除了他偶爾惹出來的亂子。比如他懷念哈圖薩斯的練武場,卻在小房間裏施展不開,就學著電視裏的拳擊手吊起了家裏的米袋子,然後一拳就揍爆。比如他成功拿到家裏的鑰匙,某夜在小區門口等伊南娜下班,卻把偷偷尾隨保護的奮強醫生的小弟一腳踢斷兩根肋骨。

這在伊南娜眼裏是徹頭徹尾的暴力分子,在奮強醫生眼裏倒是可造之材。

這天,奮強趁著伊南娜在陽臺上晾衣服,看著灰太狼的汗衫在衣架上晃啊晃,伊茲密此時已經穿上了尺寸合適的寬松襯衣(XXL號),他喜氣洋洋地自說自話:“月餘就痊愈的人,我是第一次見到。我再來給你換兩次藥,你就可以‘出院’了。”

這是伊茲密第一次理睬他,他擡起在陽光下顯得如茶晶一般的眼眸,裏頭深不可測:“只有兩次了?”

你可千萬別舍不得我,奮強小心肝“突突”跳,然後同為男人馬上領會了精神,賊兮兮地笑道:“娜娜是個不錯的姑娘吧,哈哈,我理解我理解。不過吧既然你現在能跑能跳,也不能就窩著等女人養活,但你身份又見不得光,賺錢養家基本不可能啊。”

伊茲密上輩子做了一世王子,話說半句的人見得比好好說話的人多多了,奮強被他眼光一掃,就把大哥林委托他的差事全部兜了出來:“我大哥的地下賭場需要幾個靠得住的人,只要能打肯幹,別的都是浮雲。”

伊茲密是不知道什麽是地下賭場,什麽又是浮雲,對薪金更是沒有概念,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得按照伊南娜的時間來,她在家他也要回家。奮強知道娜娜最煩他們這些不義之財,女人嘛,總有些小偏執,而且娜娜還是個小片警,就先答應了下來。

大哥林被這個外國人唬了一跳,他個粗人只曉得有國外混不下去的外國佬來中國撈金的,倒是第一次看見來混黑社會的,這可是這個邊陲小城市一樁地下大新聞。伊茲密一來,地下賭場的中年女性顧客一下子翻了倍,此人話又不多、站得根樁子似的,某天他拍著伊茲密的肩膀道:“小子,明天給你放半天假,你也下場試試看。”

伊茲密拂開他的手,但當天回去就開口問伊南娜要五千本錢,伊南娜牙齒咬得格格響,她是知道伊茲密這種沒有身份的黑戶只能靠不見光的工作過活,但她以為他這樣的人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不行,你知道有多少人因為這個傾家蕩產的,你現在能養活自己,不愁吃喝……”

“我不要不愁吃喝,”伊茲密截斷了她的話:“你不懂,沒有錢的話你就把我的頭發賣了。”

又是這句話,還有什麽叫你不懂?伊南娜氣得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是氣伊茲密不肯清白做事,還是覺得兩個人、兩個世界的隔閡越來越遠。伊茲密卻不知道她在氣什麽,還要雪上加霜:“你不用害怕,贏了有你的,輸的全算我的,我知道你很窮。”

誰稀罕啊!伊南娜第二天作勢氣沖沖地把那美麗的長發粗魯地塞進包裏帶出去,然後回來就扔了一疊人民幣在伊茲密眼前。伊茲密是第一次在伊南娜在家的情況下,徹夜不歸,天明時他高高大大的背影走進小區,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他是哪裏比完賽回來的籃球選手。運動拎包裏堆滿了人民幣,伊南娜覺得自己一定是還沒睡醒,抱著被子裝死暈在床上,迷迷糊糊裏感覺有人坐在床頭摸了摸她的頭發。

伊茲密只賭大小,他能蒙著眼和人比劍鬥箭,骰子翻滾的細微差別,聽在他耳朵裏猶如洪鐘。雖然不是百發百中,卻是十拿九穩。大哥林的莊家一晚上輸了八十萬,可大哥林覺得自己撿到了寶,仗著自己一方大哥的身份,帶著伊茲密玩遍了市裏的所有場子。

伊茲密在他的授命下,一點沒有手軟,這件事最後演變成了龍頭之爭,引發了蠢蠢欲動的幾大勢力的爆發。大哥林唯一的運氣就是攏了伊茲密入手,奮強事後找了個機會告訴娜娜:“這人是留不住的,你有機會就和他掰了。你沒見過那些倒黴炮灰的傷口,就跟金三角的雇傭兵一樣,出手就是要致人死地,寸寸狠毒。要不是他還記得分寸是什麽東西,這些人也不用進我醫院,直接進太平間了。”

伊南娜也覺得自己的生活脫序太久,伊茲密的到來充滿了個各種新奇和雞飛狗跳,幾乎讓她忘記了自己來到這座城市的本意。

事情的爆發源於伊茲密的離譜行為又一次的升級,在小城裏再也無人敢對大哥林叫板之後,自然沒有賭場歡迎他,在家裏的一間房間堆滿了錢的情況下,伊茲密要求大哥林帶他上公海的賭船,這裏任何的政府或者勢力全不管用,全靠實力說話。伊茲密把21點和trick業玩得滾瓜爛熟,大哥林陪過一次後再也沒去過,他告訴奮強:“你是沒見他用一手爛牌騙得人家5個K的joker棄牌,那不是賭技,那是比拼意志和氣勢,大哥我行走江湖那麽多年,出手就是五千萬差點嚇得我也尿褲子啊。奮強啊奮強,我們也撿了不少便宜,只是小廟容不下大佛,這人留不住的。”

春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伊茲密告訴伊南娜自己要走了,他遇到了一個伯樂。是啊,伊茲密這樣的人,不管他是從何時何地來的,只要給他時間和機會,他都不會是個平凡的人,至少不會和伊南娜平凡,而伊南娜這一生裏,從她年幼時,就一個個送走與自己親近的人。

可是看著伊茲密矜持、高傲的認真的表明要離開,伊南娜曉得那底下其實是固執到可怕、就是被冰層覆蓋業無法熄滅得要步步向上的野心,她突然說不出話來,他們到底是不一樣的人。她對著手裏只有簡單行李的伊茲密疲憊地點點頭,沒有把伊茲密那句“我會回來,到時不會有人說閑話”的承諾聽在心裏。

伊茲密的到來似乎預示著伊南娜人生的徹底顛覆,他走後一星期,伊南娜正被那安靜無比的家折磨得百無聊賴,雖然伊茲密的話也不多,可是誰都沒法忽略他的存在。這時沈寂多年的李叔打電話來:“娜娜,我和S市的行動指揮溝通過了,也查閱了內部檔案,‘阿昆’就是現在他們監視的對象顧北坤。機要任務不能交給你,但是顧北坤的皮包公司缺一個前臺,行動隊正缺一個生面孔的女警,你去不去?”

伊南娜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手機,沁出汗來,那件灰太狼的汗衫正在垃圾桶裏盯著她笑:“我去!”

☆、番外三 英雄王子落難記(下)

誰都沒有料到,花了三年才打進機要部門的臥底人員還沒有收獲,外圍的不能再外圍的伊南娜卻在收到顧北坤的一束花後引起了行動隊的極大關註。

顧北坤在邊城呼風喚雨也不過就是近十年的事情,這裏私下的毒品交易一直處於屢禁不止的境地,但也沒有惡化。東西來源控制在幾大勢力手上,分量被稀釋到了極點,癮君子感覺上來也分不清東南西北,發覺吃虧都是在事後清醒時。

顧北坤在緬北混跡十年,東西來源穩定,質量也厚道,在邊城一出手就受到追捧。他做事也心狠手辣,一副不要命的架勢,漸漸地就能分到一杯羹,再後來就坐穩了頭把交椅。

若不是他野心太大,把手伸到軍火上,有幹幹凈凈的皮包建築公司作掩護,又年年是納稅大戶,不至於會查到他頭上。

無論何時何地,尤其是天朝這樣的禁槍國家,軍火都是最敏感的的一根神經。

只是顧北坤極為小心,上頭明裏暗裏跟了三年,也沒有發現他的物流渠道,更談不上什麽人贓並獲了。伊南娜成功得介入到顧北坤的私人生活裏,讓行動隊看到了一絲曙光。為保安全,在有了重大進展之後,上頭沒有安排會面,而是通過線人給了她有限接觸的指令。

如此一晃就是半年,顧北坤比伊南娜足足大上一輪,顯得很有些成熟男人的不緊不慢、收放自如,只是平日的溫情體貼也一概不漏。

伊南娜的工作也早已從前臺換到輕松的人事,卻絲毫接觸不到秘密的核心。而當她面對顧北坤的那種即將手刃仇人的興奮和對於他碰觸的反感,很好地掩飾在小女孩興奮又顧著矜持的表象下,顯得很是真實。

顧北坤說要帶她去海邊度假時,她見預訂的套房分主次臥,就放下心來。

顧北坤的吃相並不難看,仿佛是料定伊南娜是他手心裏的獵物,絕無半路脫逃的可能。他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墜入陷阱,不論真心或者假意。

“明天會有場沙灘煙火晚會,”五星級酒店的餐廳裏奏著柔和的鋼琴曲,用餐人不多,氣氛安靜,顧北坤握住伊南娜正拿紙巾的手,輕輕按住:“咱們可以帶上紅酒,找個僻靜的海灘坐一會兒。”

伊南娜心裏一陣反感,腦子裏警惕起來,明明餐廳的空調溫度不低,雞皮疙瘩卻冒了起來,其實身上特意穿的雪紡紗連衣裙一點沒讓她冷,伊南娜擺出一副意興闌珊道:“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我好累……”

她話未完,右手卻猛地一抖,刀子劃過雪白的瓷盤,突地給這環境氣氛都一百分的餐廳帶來一陣刺耳的噪音。

顧北坤見伊南娜呆呆的,趕緊向餐廳經理點頭示意抱歉,指腹在伊南娜的掌心摩擦了一下,看著她臉色發白、連冷汗都淌下來,皺眉卻依然語調溫和道:“你看起來真的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伊南娜聽了這話求之不得,拿起裝了冰水的玻璃杯猛灌了兩口讓自己冷靜下來,伊茲密……伊茲密竟然就坐在窗邊,穿著一身休閑服,和來此度假的老外似乎沒什麽兩樣,表情放松地和同行的人間或聊上兩句,修長的手指動作起來比那些精巧的餐具更顯美妙。

只是……只是伊南娜想起他方才和自己狀似無意的眼神交匯,其中的含義讓她不安。

而顧北坤坐在自己面前,伊南娜不敢露出絲毫端倪,精神壓力倍增。

伊茲密那個狡猾的男人,他知道伊南娜現在不想表現出認識自己,卻一反常態多事地一會兒問侍者要菜單、一會兒又要上桶冰,這種沒有絲毫意義的交談聲卻無時不刻不在提醒伊南娜他的存在。他表現得既紮眼又有分寸,伊南娜沒法討厭他。

“怎麽盡喝水了?”顧北坤不容置疑地拿過伊南娜手裏的水杯,一邊讓侍者來買單:“你回去就早些休息,睡前不要喝太多水。”

想到要和顧北坤共處一室,伊南娜隨著他離去的腳步就有些遲滯,但根據情報,顧北坤帶她來此地只是順便,他的本意是要見一個軍火商。如果行動順利,伊南娜多年的夙願就能實現。她能感覺背後伊茲密的目光始終在追隨,在大庭廣眾下克制而禮貌,適當的距離內甚至顯得溫情。伊南娜沒有機會和他說話,卻慢慢安下心來。

經過酒店中庭花園的時候,顧北坤的私人電話響了,大概是不得不接的來電,他讓伊南娜在海景平臺上等他,自己則繞到一邊的喬木後邊接電話。

伊南娜還在想可不可能湊過去偷聽個一星半點,才邁出一步就被人攔腰抱起,那個人身上的味道是伊南娜一年前在商場活動時,拿回來的一支男士香水試用裝。他如今也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樣子,卻抹著她玩笑送他的廉價的香水,這樣只有她懂的矛盾,讓伊南娜瞬間放棄了掙紮。

“我回去找你,他們說你走了。”伊茲密帶著她轉到平臺一處園藝雕塑後面,其實他想問她為什麽不等他回來就走。

伊南娜心煩意亂,掰著伊茲密的手道:“我們有機會再聊,你看到了,我現在有伴,我在約會,被他發現了就是解釋不清的誤會。”

“有什麽可解釋的?”伊茲密的話裏有著淡淡的諷刺:“我不知道為什麽要派你這個女人來做事?在你完全不想和這個男人約會的情況下?我以為,你至少是個遵從本意生活的人。”

伊南娜像被戳到了痛腳,戳到了那些被人離棄、不得不在底層存活的記憶,她直覺用急切尖銳的反駁保護自己:“你懂什麽?你甚至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懂什麽叫約會,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他?!”

伊茲密冷冷地推開她,卻並不是離開她,而是似乎要借著燈光讓她臉上的表情無所遁形:“那你為什麽沒有賣掉我的頭發?”

伊南娜瞬間心跳了起來,她不曉得自己有沒有臉紅,可是掌心裏的汗開始濕滑,她覺得鹹腥的海風突然悶熱得令人覺得透不過氣來。她沒有用言語承認,卻在這一刻產生了動搖。這次的任務很危險,如果沒了性命,那就什麽都沒有了。伊茲密就在她眼前,而顧北坤心狠手辣。如果沒了手,如何去擁抱?如果口不能言,如何親吻愛人?如果沒有了自我,又怎能靠進他的胸膛?

“伊茲密,我……”伊南娜想說什麽,顧北坤由遠及近呼喚她的聲音突然傳入耳朵中,一下子驅散了兩人間迷離的氣氛。後頭是條死路,伊茲密轉身就扒住園藝雕塑最上層的鋼架,借著花崗巖的墻壁一蹬腿,翻到平臺覆式的二層,動作敏捷得讓人眼花繚亂。

顧北坤走到伊南娜身後的時候,伊南娜還沒來得急把眼光從走遠的伊茲密身上收回來,顧北坤原本只是想逗逗這個姑娘,愛看帥哥美女是人之常情,尤其是這種才出社會的小姑娘,但是種種原因卻讓他有了絲妒忌:“看什麽哪,娜娜?人家都走遠了,這家夥如今可是炙手可熱的新貴,手頭出入都是天文數字,被稱為‘小索羅斯’。其實名字難聽得很,據說叫伊茲密·穆瓦塔裏,什麽怪名字?!”

顧北坤的口氣很有些不是滋味,方才電話裏的消息也讓他心煩意亂,回了房間後竟然放過伊南娜,讓她安穩睡去,而他房間裏的燈光徹夜未熄。

黎明時分,伊南娜被一陣煙味熏醒,發現顧北坤正坐在她臥室的沙發椅上抽煙,地毯上已經扔滿了煙蒂,伊南娜慢慢往床頭縮去,顧北坤的神情憔悴,一個小時前國內傳回來的消息讓他徹底喪失了鬥志:“娜娜,我不相信是你做的,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有誰有本事給我捅上去。你說是不是,伊南娜,警號0*****?”

伊南娜不知道顧北坤一早就清楚自己的身份,仿佛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她腦袋一片空白,身邊也沒有任何防身武器,顧北坤把手伸到瑟瑟發抖的姑娘的脖子上:“你說奇怪不奇怪?既不是毒品,也不是軍火,我顧北坤竟然栽在洗黑錢上?你要是安安分分跟了我,即使不當警察也衣食無憂,伊南娜,我真的想好好對你的,可你為什麽老想著對付我呢?”

他的手開始慢慢用力,伊南娜的踢打無論如何都不起作用,男人的力氣大得恐怖,突然伊南娜只覺得身上一輕,只看見伊茲密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房間裏,一手揪著顧北坤的領帶,幾乎要把他吊起來,然後另一只手抓起他的皮帶,把顧北坤整個從二樓房間的陽臺上扔了出去,途中還撞碎了堅固隔音的玻璃移門。

伊南娜連忙沖到一片狼藉的陽臺上往下看,顧北坤的手和腳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扭曲著,躺在平臺的大理石地板上。下面不知何時已經守著一堆警察樣的人,卻偏偏沒有醫生,鬧了好久才找來擔架把顧北坤擡走。

那個怪力男正拿手松著領帶,他曾經是比泰多的第一勇士,是個在冷兵器時代單獨制服野豬或者野牛的人,三千年後雖然科技進步太多,但你卻沒法再找到一個將人類的潛能發揮到極限的人了。

伊南娜瞪著他:“你怎麽進來的?!”

伊茲密二話不說,拖著她出了門,坐電梯直達頂樓,掏出門卡刷了下,那間房間的語音識別系統用甜美的女聲播報道:“最高級別管理員權限,歡迎您光臨。”

“按你們的說法,我是這裏的股東,”伊茲密仍然不能習慣扣子很多的襯衫和脖子上那根完全沒有意義的領帶,坐在沙發上幾下扯開:“自從我知道你離開家到了那個男人身邊,我一直在調查他。你們的房間裏裝了監視系統,那男人的度假地點是隨機的,他完全沒有懷疑,而且我整晚都守著。”

“你,”伊南娜不自在地揪緊自己的睡衣,她感到一股迫人的壓力,心頭卻不爭氣地泛甜:“你現在到底是做什麽的?”

“基金,按你們的說法。”伊茲密意識到了伊南娜窘迫的處境,起身去開衣櫃。

伊南娜輕輕嘟囔了一句:“你還真是越玩越大了。”伊茲密自然聽到,輕笑了下。

遞到伊南娜手裏的竟是她的警服,伊茲密竟然帶著她的衣服,伊南娜心裏突然湧上了一股莫名酸甜的滋味,幾乎是用撒嬌埋怨的口氣說道:“你這個賭徒!”

“輸了就重來。”他連死了都可以重來,這些又算什麽,但感謝伊修塔爾女神,他找到了兩輩子裏真正的瑰寶。然而他伊茲密歷來強硬,卻在情場上空有一身本事,卻無用武之地。

他那滿不在乎的樣子又再次令人咬牙,伊南娜去了裏間換衣服,她明白當人有錢有勢有頭腦,世上的規則就會放行,比如伊茲密如今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而當她在他的保護下得以重新穿回警服,伊南娜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不管出於何種罪名,她的仇人已被繩之以法。

“我們今天的飛機回去……”其實伊茲密最愛伊南娜這樣的裝束,襯衣松開的兩粒扣子可以看到肩頸柔嫩的肌膚,一步裙緊裹豐潤渾圓的臀部,每下移動對男人都是挑戰,伊茲密改變了主意:“現在,你可以回答我了,為什麽沒有賣掉我的頭發。”

他如願地抓到了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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